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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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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师

小何师才五岁,益民厂的人叫他爸何师,所以叫他小何师。

何师是个鞋匠,鞋摊就摆在建新商店饮食店外的角落,全厂人的鞋,由他一个人修。

建新商店在益民厂俱乐部对面,中间是一个小广场,一边一棵黄果树。

商店是一排平房的临街店铺,两边向俱乐部延伸出两间,一间理发,一间饮食。

靠饮食店第一间是小百货,李青芸在守。小百货的东西真杂。靠墙架子上有三层,最上层是课本,相册、票夹、纸张,第二层是钟,镜子,水瓶,最下层是胶鞋,碗,盆。玻璃柜上层的格子里有订书机和钉,铅笔、毛笔、钢笔、墨水;中层是纽扣,毛衣针,钩钩针,缝衣针,鞋带,胶圈,牙膏,牙刷,百雀羚,黄芪霜,最下层是香皂、肥皂,洗衣粉,电灯泡。玻璃柜留了一小块,上搭一块木板,大人打开进去,进去搭下。小娃儿个子小,经常钻进钻出逮猫儿。

开学的时候,这个柜会排长队,厂里的大人带着孩子买文具。买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比包书纸粉色好看还是紫色好看。女孩子们还会买百雀羚,回家移空,装上河沙,在水泥地上用粉笔画上格子修房子。

小百货旁边是布匹柜。布匹整齐立着,有灯芯绒、的确良、华达呢、府绸,绵绸,有白布、花布,窗帘布、窗纱布.....夏天来了,妈妈们给女儿买两尺棉绸做连衣裙。冬天到了,给过生日的儿子买华达呢做条裤子。旁边就是益民厂缝纫社。

布匹柜是蒋大川在守,他不怎么说话,没有表情。来人一般指哪块,他就拿布,量尺,用剪刀剪一个小口,两只手夹着,嗤——的一声,布就撕到头了。折叠好,交给买主,收钱,一直闷着声。

这年年初,厂里开纪念会,每个人都戴着黑纱和白花,女孩子头扎白色绸花去礼堂默哀。夏天的时候,又一次纪念会,女孩儿们又缠着母亲买新的绸花。母亲在柜台上说这个只戴一次的,买新的太浪费了,女儿们就吵嚷着以后还会戴的,妈妈赶紧蒙住孩子的嘴。蒋大川在旁边沉着脸,一言不发。

再挨到是副食柜,有红糖、白糖、烟和酒。烟有红梅、红塔山,阿诗玛。女孩子们总是缠着爸爸买阿诗玛,拿回家画画。阿诗玛带着黑红相间的头饰,高鼻子,大眼睛,侧面还有高耸的胸部,一般妈妈看到了,只让画阿诗玛的头。

玻璃罐子里除了红糖,白糖就是蜜饯,品种有桔饼、冬瓜条、樱桃、莲藕、柑皮、黄瓜、李脯、香瓜。红桔、金钱桔蜜饯形圆体扁,像菊花瓣。厂里人会每样买一点,边走边尝,甜得龇牙咧嘴。

副食柜是胡德全在守。夏天的时候,罐子里蒸发出的甜味引来苍蝇,嗡嗡叫得心烦。没人买的时候,就不停用扇子赶苍蝇。

每周一三五逢场,就在俱乐部旁边街沿上。胡德全让蒋大川照看一下柜台,一会儿就买了五斤客猫儿回来,连竹笆篓一起,再买了点子姜和茄子。就坐在何师的鞋摊工具箱上,端盆水,开始剐客猫儿。

只见他从笆篓里拎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客猫儿,左手抓住身子,右手把脚爪撇断。然后左手按住脚爪,右手抓皮,“哗——”往头部一撕,皮全部落下,那小小的红色肉团还在动弹。他用指甲轻轻一抠,扯出肚腹,只留肚子,肝,和蛋,其余就丢到地上,剐好的客猫儿被丢到盆子后还会动一动。接着剐下一个。

何师停下手中的活儿,一起帮到剐。

“我们泸州乡坝头,插了秧子过后,就全都是呱呱呱的声音。晚上打起手电筒,在田里抓,一抓一个准,多得很!”何师说。

这时,李青芸手里抓了只鸡,笑嘻嘻地走过来,问:

”胡德全儿,客猫儿你买成好多?”

“一角八一斤”。

“哦,相因!我这只鸡,你们猜都猜不到好多钱?九角!卖鸡的拿到钱就走了,说家里有病人等到用钱!唉,也造孽哦!”

小何师一直在旁边蹲着看,帮着捡起从笆篓和盆子里跳出的客猫儿,丢回去,说一句“嗨,你还活得新鲜呢!”他突然看见从远处跑来的胡德全的儿子胡小兵,大声喊道:

“胡小兵儿,你们家今天吃客猫儿!”

这时,一群儿娃子放学回来,就在广场上疯跑。一会儿斗鸡,一会儿抓叮叮猫儿,小何师在里面最小,也和他们一起疯。

后来就变成了大家一起把小何师围到,念起儿歌来:

小何师的屁,惊天动地,

穿过了铁丝网,来到了意大利,

意大利的人民全体起立,

共同研究这个——屁!

......

小何师委屈地叫道:“不是我放的,不是我放的,是胡小兵儿放的!”说着就嘤嘤哭起来。

“男子汉家家的,哭啥子?”何师走过去,把小何师拉过来,在小竹凳上坐到。哭声慢慢小了下去,小何师又忙着帮何师递钉子和锤子了。

晚上,鞋箱子上,何师父子俩的晚饭就多了一小碗茄子烧客猫儿。

何师七年前就来厂里修鞋了,一直都在饮食店角落里。左边一台手摇补鞋机、右边锉皮车,鞋柜里放着铁脚撑、钳子、小铁锤、铁钉,还有拉链、纽扣、橡胶。一盆水,一块布巾,他坐在其中做活,好像他们本来就生在一起。

他安静,麻利,厂里人把鞋拎过来,说两句,过一会儿来取。有时候忘了取,过两天来,修好的鞋就在何师脚边,等他来。

每天回乡下要走两个多小时的田坎路,来也是天不亮就出发。商店的人看他人好,就让他在在库房旁搭了间小偏偏房,他就住里面了。

很快从乡里带回一个老婆。老婆在库房边的小块空地上种上了四季豆,番茄,也会养几只鸡,每天端饭端菜到鞋摊前,两口子吃完,又开始修鞋。那个时候,何师每天修鞋都在哼歌,哼的是厂里大喇叭天天放的《咱们工人有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老婆很快有了身孕,回乡下生了小何师后大出血死了。何师在乡下呆了几个月没来,再回厂里时,带着几个月大的小何师。小何师躺在鞋摊旁边的挑子里,不怎么哭。何师自是从此话很少,没再哼歌了。

李青芸也刚生了老三,有时候会来喂小何师几口奶。厂里的婆婆们,也从家里拿过来孙子们不吃的奶粉和旧衣服。冬天的时候,何师会把装着米糊的奶瓶放在怀里,小何师要吃的时候,就会是暖热的。商店里处理的水果和蔬菜,胡德全和蒋大川都会买一堆,放一点在鞋摊上。饮食店里有没卖完的卤猪头,猪耳朵,也会切一点给他。

小何师慢慢长大,会咯咯咯笑了,这个时候,何师黑黢黢的脸才算有了一点笑容。两岁开始,小何师就会帮爸爸递钉子锤子皮子胶水,抹鞋上的灰,再大一点,就从食店里去打水,这个时候厂里来修鞋的叔叔就会笑着给何师说:“娃儿好懂事,你有接班人了!”何师好像被人点了穴,一言不发。

晚上收工,父子俩就坐在库房旁,望着菜地,看天一点点黑下去。蝉声嘶嘶叫着,还有微风吹过,偶有一只小蜻蜓跳到脚边。

一边扇扇子,一边说话。

“小鸡咯儿!”何师叫小何师“小鸡咯儿”。

“哎!”

“厂里好不好?”

“好!”

“咋个好?”

“有饮料、有冰糕,有面包,可以看坝坝电影,俱乐部可以看杂技!”

“你想不想上胡小兵儿他们那个子弟校?”

“想!”

“我们乡坝头来的娃儿不能上,你给厂头人当儿子就可以!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何师托胡德全帮他打听下厂里有没有人愿意收养小何师。李青芸和蒋大川,还有食店的人听说后过来把何师骂了一顿,但后来只有唉声叹气。

何师告诉胡德全要找厂里有文化的,脾气好的,不亏待小何师的。胡德全找了几个都是北方来的车间工人,脾气暴,何师没点头。最后找的是一个工程师,两口子都是五十年代大学生,上海人,一直没有孩子。工程师姓夏,脾气温和。

夏工夫妇来鞋摊修鞋,不停看小何师。小何师虽然蓝布衣服脏脏的,但头发茂密,圆脸大眼睛,憨憨的。夏工程师妻子姓何,每次来,都给小何师带一小袋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和厂里新烤的面包。

晚上收工,父子俩又坐在库房旁,望菜地,看天黑下去。

“小鸡咯儿!”

“哎!”

“夏叔叔何阿姨好不好?”

“好!”

“咋个好?”

“笑眯眯的,给我好吃的!”

“你给他们当儿子好不好”

“不好!”

秋天的时候,夏工程师夫妇把小何师带回家了。夏工程师要给何师点钱,何师执意不要。

何师继续埋头补鞋,小何师常穿件新衣服来摊边,照样递剪刀抹鞋子。何师脸沉着,挥手让他走。小何师不走,他就举手吓他,吓也吓不走。终于有一天,他发火了,扯起小何师,狠狠地打了一顿,商店里的人过来,劝都劝不到。

从此,小何师再没敢到何师面前来,李青芸常常看到小何师远远地站在俱乐部的墙角,眼巴巴地看何师。

夏工程师夫妇看不过去了,就来找何师,说:“我们于心不忍,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何师一听,脸红红地,急促地摇头,拿着鞋的满是灰尘的手左右摆动,又去擦脸,脸上一道灰印:“时间长了就对了,就对了!”

远远地,小何师巴着俱乐部的墙角,往这边看。

(两个月憋出这篇作业,向汪曾祺学习之作,糅合了童年的记忆,期待大家的拍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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