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五月号《萌芽》发表评论《嬉笑与庄重——谈铁头在小说、散文中的两种语气》，解读铁头自年开始经历的创作转型，以及运用不同文体输出不同情感的方式。
作者铁头
１、
那个穿灰布裤子的少年高高地站在旧城墙上，掐着腰，背着硕大的金色夕阳，他在哼唱一首他哥哥活着时写给自己女朋友的情歌。在城墙下的人听来，那歌并无明显的旋律，他们有些奇怪这少年的优良记忆，因为在他们看来，能记住这首歌并把它轻快地唱出来真是比让愚蠢的杨小胖爬树掏喜鹊都难。他们中年岁较大的孩子也都还记得，少年的哥哥活着时真是一个不要脸的臭流氓，因为有人看见在去年夏夜村外的铁轨旁，空气中还漂浮着池塘里芦苇的清香，那个喜欢弹吉他唱歌的臭小子竟然搂着城里来的女孩拼命亲嘴，亲了许久。杨小胖说他藏在路基的后面数数，杜威与女孩亲嘴的数目是一百三十二个半。
杨小胖说，有阵子池塘里的蛤蟆们叫得特别欢，大合唱，他就不确定夹杂在蛤蟆叫声里的亲嘴之音，是三个，还是四个，如果取平均数，他说那就算三个半吧！大家议论纷纷，义愤填膺，说这小子太不要脸啦！亲嘴的数目怎么能超过三位数呢！这不是流氓是什么，后来又有人说我们不要太苛刻，就算三个好了，一百三十二这么庞大的数量就足以刻画杜威的丑恶嘴脸啦！
第二天他们早早就都凑到杜威家的院子门口，纷纷伸头张望，他们看到杜威坐在窗户的下面弹吉他，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已经裹满了清晨欢快的阳光。女孩则披着长长的黑发，手扶台阶下的洋井，仰头望着杜威笑。杜威的弟弟杜峰，穿着宽大的背心，正蹲在台阶的西面啃着一根湿淋淋的绿黄瓜。他们不是想看杜威这大流氓如何弹他的破吉他，也不是想看城里女孩的那头乌黑的披肩发，更不想看杜峰这小流氓如何吃他的破黄瓜，他们想看看杜威这大流氓的嘴巴到底肿没肿，他们看到杜威的嘴巴并无肿胀的迹象，于是他们不无惊恐地认为杜威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战士，人家练过。
２、
当时杜威在城里的中学读初二，留着那时最为流行的郭富城式发型，中分。村里老韩头对杜威的爸说，你孩子要管，流里流气，竟然梳汉奸的发型。杜威的爸很愤怒，虽然已经改革开放很多年，但绝对不允许杜威这小杂种玷污自家纯正光荣的阶级成分，他在傍晚的时候守在村口，看见放学归来骑在破自行车上的杜威左右甩头发，很是潇洒，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在杜威还来不及吃惊的瞬间就将他猛地拽下了车。车倒人翻，杜威爬起身兔子似的钻进路旁的玉米地。杜威爸也尾随着钻进玉米地。大家抱着胳膊守在玉米地旁，听见哗啦啦的玉米秧子的响动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他们耐心等待，想看看杜威的伤势到底有多惨重，他们抱着胳膊耐心等待，等到天色漆黑满天的蝙蝠在空中乱飞也没见到杜威父子钻出玉米地。
奇了。人们骂骂咧咧地说，真是奇了。
杜威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呢！杨小胖气喘吁吁地对大家说。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爹。众人气愤地摇头，这是蛤蟆没毛，随根，这是蛤蟆没他娘的毛，随他娘的根。
杜威的爸，其实并非对杜威放任自流，他的思想其实非常开明，如果不开明，怎么会允许杜威把城里的女朋友带到家里来过夜呢！当然，他是让自己的妻子与杜威的女朋友在一个屋子里睡的。第二天人们看见杜威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出门，黄书包夹在车后架子上，中分的郭富城式发型已经变成了蘑菇式发型。人们议论说，杜威的爹，多少还算是个负责任的爹。后来杨小胖站在村中央的大柳树下面对大家说，杜威这小流氓，跟他爹玩暗渡陈仓，每天早上都在村外的铁道口举着小镜子梳头，把蘑菇式头型梳回郭富城式头型。有人找到杜威的爹，向他揭发杜威的卑劣行径。杜威的那位老爹很是生气，他说等他回家非打死他不可。可是人们的殷切期望再次落空，杜威非但没挨他爹的王八拳，反而人们看见这对父子在吃过晚饭后在院子门口兴高采烈地打羽毛球。
奇了，蛤蟆到底还是没毛，想当流氓就当呗！咱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们泄气地安慰自己。
３、
杜威的篮球打得好，在学校里很出名，虽然总跟小海这样的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他的崇拜，人们说杜威是个好少年，人们说杜威是流川枫，人们说杜威是陈浩南，人们说杜威能灌篮，他能踩在自己的破自行车后架子上灌篮，当然，别人也能，但人们说只有杜威的灌篮才叫灌篮，因为杜威的眼神凌厉，所以杜威的灌篮才叫灌篮。三月刚开学的那天，学校举行大扫除，扫除过后操场上开始进行一场篮球比赛，自行组织，吸引了密匝匝的围观同学，准备放学回家的女孩秦薇也来观战，她是被女孩白娜拉去的，因为白娜的男朋友也在比赛队伍中，就是本校的第一小流氓小海。
北方的三月还是比较冷，不过天气晴好，每个同学的脸上都泛着光泽，勃勃生机的光泽，就像他们明亮的眼睛。杜威的篮球打得太好了，他的球队很快就将小海的球队击溃，人们看见杜威的头上冒着热气，人们说杜威这小子被乔丹附体啦！那天女孩秦薇穿着她妈给她织的大毛衣，真是漂亮，惹得杜威频频张望。不难看出秦薇的母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人们议论说秦薇太好看啦！比演小龙女的李若彤都好看，人们又说谁把秦薇搞到手就幸福啦！就能让秦薇的母亲织一件大毛衣给自己穿了。那场篮球比赛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小海气急败坏，小海是个喜欢打人的小狗杂种，若不是杜威跟他的地位差不多，杜威那天肯定要挨拳头，拳头总是会有人挨的，因为小海的恶气需要发泄，于是，挨拳头的就又是女孩白娜。
小海总是打自己的女朋友出气，可见他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狗杂种。
差点忘记说另一个造成的结果，就是秦薇晚上睡觉时梦见了杜威，她梦见杜威健壮的肩膀，肩膀上还落着一只鸟，是老鹰还是鹦鹉，她不知道，她觉得杜威就像一个帅气的海盗。而杜威正微笑地望着自己，他的笑容非常好看，像自家窗台上开过的月季花，头上又呼呼地冒着热气，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楼下的澡堂子。她梦见杜威和自己站在女澡堂子里肆无忌惮地搂抱，亲吻，很多女孩都挥舞着大头针朝她叫嚷，威胁她，因为她们嫉妒她。秦薇醒来后摸了摸脸，她觉得这个梦并不美妙，反而有些下流。于是女孩秦薇做出她的大胆决定，她写了一封很长的辞藻华丽的情书，她几乎把自己知道的并认为华丽的词语都写进了信里，然后她委托脸还没有消肿的女孩白娜将情书交给杜威。
杜威收到秦薇的情书后非常兴奋，他激动得坐立不安，立即动手写回信，他从早上写到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他觉得跟秦薇那辞藻华丽的情书相比，自己写的东西真是太过糟糕，万般无奈，杜威只好在纸上郑重地写下三个大字：我同意。秦薇最终收到了杜威的领导批示般的情书，也是激动万分，她请女孩白娜吃了冰激凌。
４、
春天真正到来之时，女孩秦薇早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杜威女朋友，他们看起来很幸福，因为大家从来没见秦薇的脸肿过，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杜威这小子跟小海那狗杂种是完全不一样的，于是，学校里的人都更加地喜欢杜威，对本来就喜欢欺负人的横行霸道的小海，他们更加地厌烦，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看见小海望风而逃，小海还以为大家怀疑他得了传染病，他就找他的狗腿子们对大家辟谣。其实，小海早就觉察到这点，他暗地里对杜威的痛恨早已经是咬牙切齿，但表面上并不明显，况且杜威也并不畏惧小海。小海嫉妒杜威，他狗腿子们的辟谣行动又不见效果，反而他的狗腿子们都成杜威的粉丝，于是他更加地痛恨杜威。小海觉得，自己才是这所学校的第一把交椅，杜威顶多是二当家的，但现在杜威的势力不断壮大，很有火并自己的可能，杜威是天王晁盖，而小海成了王伦。
春天真正到来之时，女孩秦薇早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杜威女朋友，他们看起来很幸福，因为大家经常看见杜威骑着他的破自行车驮着秦薇四处闲逛，他们最常去沿沿河边的柳树林。后来天气急剧转暖，黑燕子掠水而过，柳叶繁茂，秦薇穿着她的白色长裙，两只脚不停乱踢，把杜威搞得几乎控制不住车把。杜威回头呵斥秦薇。秦薇却嘿嘿地笑，两只小脚依然很不老实安分，乱晃乱踢。
杜威看见沿沿河边的柳枝被风吹得摇摆，秦薇的白裙子也被风吹得摇摆，于是他从裤兜里掏出小梳子，梳理他的郭富城式发型，梳完还目光灼灼地望着秦薇问怎么样。秦薇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甩着裙摆，喜洋洋地问杜威怎么样。好看，杜威甩着头发说，又是你妈给买的？秦薇高兴地点头，告诉杜威她母亲给她找的后爸不怎么喜欢自己，但她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杜威听秦薇说她的亲生父亲活着时对自己也好，只不过在几年前出车祸死掉了，杜威觉得死了父亲的人很悲惨，所以他望着秦薇的眼睛，内心顿感酸楚，于是他不无伤感地对秦薇说，你真可怜。可是秦薇说她才不可怜，还说她自己生活得很幸福，可怜的人不是她，而是白娜。
秦薇靠着柳树粗糙的树皮，对杜威说，白娜的父母离婚了，她的母亲嫁到很远的地方，好像是最西边的内蒙古。杜威打断秦薇说，内蒙古是在最西边吗？秦薇冲他肯定地点点头，接着用哀伤的口吻说，白娜的妈妈不要白娜啦！她嫁到了内蒙古那么遥远的地方，从此白娜就再没见过她的妈妈，白娜恨她的母亲，因为我的妈妈给我织毛衣给我买裙子，而她的妈妈撇下她嫁到遥远的内蒙古，她说，她就当她的母亲死掉了。可是她的爸爸呢！秦薇喃喃地说，白娜的爸爸住监狱了，她的爸爸杀死了人，住监狱，白娜说，她爸爸很多年后才会被释放，她就当她的爸爸死掉了，白娜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可怜。杜威点头，秦薇的讲述有些让他吃惊。
白娜才可怜，她只能跟她的奶奶和爷爷一起生活，连父母都没有，还有什么人能比没父母的孩子更可怜呢！你说是不是？
是。杜威点着头，神情哀伤。
５、
小海的生日在八月，炎热的盛夏，星期四，他邀请很多人逃课去他的家里玩，他的父母都不在家，只是在饭店给他们定了桌饭，因为小海的父母都不在家，所以大家都玩得很尽兴，甚至在小海家的院子里进行了摔跤比赛。小海家的院子很宽阔，不但可以摔跤，还可以举行三十人的团体操表演，又有一棵特别大的杏树，结着很多金黄的果子，茂盛的枝叶几乎遮住了院子上方的所有阳光。有人提出建议，结果被所有人高兴采纳，就是把饭店的菜都要回家来放置在院子里面吃，还提来一箱子啤酒。
大家吵吵嚷嚷，吃得很开心喝得也很尽兴，白娜坐在小海的身边，反复劝小海少喝。小海的愤怒突然爆发，他一把将白娜推翻在地。白娜措手不及，整个身体从凳子上后仰过去，摔躺在地上，还没等坐起来就又被小海凶狠地踹了一脚在胸口上。大家都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能够反应过来，白娜也就不会再吃那一脚。首先回过神儿的是杜威，杜威并未拉扯小海，而是直接抓起一个空啤酒瓶子砸在了小海的脑袋上。小海脑袋的抗击打能力很弱，比不上器材教室里的铅球，还没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就昏倒在了地上，压翻了一桌子的盘盘碗碗。
所有人大惊失色，呆愣愣地望着蜷缩在杏树下面的小海，见他在呻吟，就都放下心来，认定人肯定是不会死的，可是他们又放不下自己悬着的心，因为躺在杏树下面的是学校里最厉害的狗杂种小海。大家难以置信地望着杜威。杜威气呼呼地俯视着小海，用手扒拉着眼睛前面的那缕头发，对大家激动地说，小海打白娜，你们说，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大家纷纷附和，没本事，没本事。杜威义愤得都要哭了，又说，算什么能耐！大家纷纷感慨，没出息，没出息。秦薇吓得脸色苍白，她怕得要命，就拉杜威的胳膊要杜威和她赶紧离开。杜威指着小海对大家说，你们回头告诉他，欺负白娜那么可怜的女生，我看不起他，以后他要再敢打白娜，我就还把他打躺下，打死他。
杜威被秦薇拽着离开，在村口等公交汽车，然后离开，一起离开的还有白娜。
６、
杜威认为小海会在第二天找自己算账，他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从他的鞋子就可以看出，他穿着他的跑鞋，平日他可是穿篮球鞋的，因为他觉得球鞋不如跑鞋轻便，再把鞋带子系得紧紧的，以为这样就可以用他的脚像李小龙一样横扫千军。他担心小海会在动手的时候揪他的头发，所以整个星期五杜威的脑袋上都戴着一顶鸭舌帽。大家都会看见，杜威头戴鸭舌帽，穿着跑鞋步伐矫健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时而面目狰狞，时而神情诡秘。杜威等到下午放学也没有等到小海，他在炎热的夏天戴了一整天的帽子，热得不行，他担心小海被昨天自己的啤酒瓶子砸死了，便找来黄晓亮，让他往小海家打电话问问，接电话的就是小海，黄晓亮也不说话，就是拿耳朵听，听见小海在电话里喊了无数声：喂。黄晓亮放心地挂了电话，告诉杜威人非但没死，底气还很足。
杜威有些失望，他觉得这一天过得实在糟糕，身心俱疲，小海今天没有来上学，事情没有个了结，杜威的心便总是感觉像被一双油腻的手搓着，难受。
放学的时候，杜威推着他的自行车出校门，他去秦薇的教室找秦薇，竟然听说她也没来上学，杜威很狐疑，可是在走出校门后他就看见了秦薇。秦薇站在学校对面的狭窄巷子里，绞着手指孤零零地站着，她看见了杜威，就朝他摆手。
在巷子口，杜威骑在车子上，单脚撑地，问秦薇为什么没来上学。可秦薇并不回答，只是垂着头沉默，头发把她的脸都给遮没了。杜威觉得秦薇的耳朵聋了，就用食指捅秦薇的肩膀，像点穴，又问她，为什么没来上学。秦薇仰起脸看杜威，脸上竟然流满了泪水。杜威吓一跳，他觉得不像是自己的食指把秦薇给弄疼了，就问她为什么哭。秦薇还是不回答。杜威担心秦薇的耳朵真的是聋了，就又用食指点秦薇的肩膀。于是秦薇就哭着说话了，她说，我妈与我爸打架啦！
杜威问秦薇，她的父母为什么打架。秦薇告诉他，她的父母为什么打架。杜威听得有些糊涂，就问秦薇，自己能做什么，要不要去帮她和她妈打她的后爸。秦薇摇头，说你打不过他。杜威说，我可以偷袭他。秦薇还是摇头，她觉得自己的后爸真是太强壮，就是连敲五个空啤酒瓶子也未必能敲躺下。杜威和他的女朋友秦薇都开始沉默，两个人站在巷子口，感觉茫然无助。后来杜威问秦薇，想不想回家住。秦薇摇头，说不想回家看见他们。杜威就来了精神，提议说去自己家住，自己的父母都非常好，会非常欢迎和喜欢她。秦薇担心地望着杜威，犹疑地问杜威是否合适。杜威说，非常合适，星期天晚上你再回去，他们的气也消了，你又在我家玩得开心，多好。于是秦薇就忐忑不安地点头同意了。
秦薇用公用电话给白娜家打电话，让白娜给自己家打电话，编谎说秦薇在白娜家住两天，让家里放心。这是杜威的伎俩，他得意地说，我聪明吧！既安慰了你的家人，你自己又不算说谎。秦薇望着杜威嘿嘿乐，家里的烦心事竟然瞬间就抛到脑后，她坐在杜威的破自行车后架子上，手臂搂着杜威的腰，轻快地哼着歌，简直是有点儿没心没肺。
秦薇在杜威的家里果然受到热烈欢迎，她见到了杜威的父母，还有他的弟弟杜峰。她问杜峰多大了。杜峰指着杜威说，比他小两岁，明年也上初中。秦薇看见兄弟俩的屋子里有一把吉他放在墙角，她走过去拎了起来，抱在怀里胡乱扒拉，边扒拉琴弦，边问谁会弹。杜威从秦薇怀里接过吉他说，我还为你写了首歌呢！秦薇吃惊不已，难以置信，这么小小的年纪就会写歌啦！她兴奋地让杜威唱给她听。杜威竟然有些脸红，他矜持地自弹自唱起来。秦薇心里觉得这首歌真是难听，没什么旋律，但她又很高兴，因为竟然有人给自己写歌，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吃过晚饭，杜威就带着秦薇到村子外面闲逛，他们边走边聊天，直到天已经黑麻麻的他们还是不想回去，他们又坐在池塘边，背冲铁轨，嗅着芦苇的清香大胆亲吻，这个行为一旦发生竟然难以控制，频频重复。
那晚，杜威和秦薇的胳膊上都被蚊子咬了很多包，杨小胖被蚊子咬得更凶，但他们都很开心，觉得包不包的实在是无所谓。
星期天的下午，杜威骑着他的破自行车载秦薇进城，路的两侧挤满玉米地，只有远处一个长满荒草的地方没有被玉米秧子覆盖，那儿歪斜着一座小破庙，庙旁有两棵特别高大的杨树，杨树的上面有一个特别巨大的喜鹊窝。
７、
第二天是星期一，对于学生而言，每一个星期一都充满了新鲜感。杜威蹬着他的车子远远地就看见一伙人站在铁道口，他已经猜到是小海，小海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不能调头逃跑，如果逃避小海，这件事情可就永远看不见了解决的终点。杜威自信小海单打独斗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他身边的人又是总在一起的朋友，谁也不会插手，他们是来拉架的，最恶劣也是来看热闹的。杜威满脸不屑，逼近铁道口时方才抬起眼睛，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冲到了人群的前面，他有些吃惊，小海身边的人自己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小海站在杜威车子的前面，手里攥着一把尖刀。杜威从车子上跳了下来，将车子推翻在路旁的玉米地边。小海叫杜威的名字，问他，你是不是说过你想打死我。杜威指着小海的鼻子，告诉他自己说过，又说，我告诉你，你听好，你以后再敢打白娜，我就往死里打你。小海说，白娜是我对象，什么时候成你对象了，我打她关你什么屁事。杜威凶狠地说，你打她，我就打你，往死里打你，除非你有胆量，现在就用你手里的那把破西瓜刀捅死我。小海说，你以为我不敢捅你？杜威说，你今天要是不敢捅我，我哪天就捅你。小海忽然冲向杜威，猛地对着杜威的肚子捅了一刀。
杜威捂着肚子，茫然地望着站在身前的小海，他倒是没觉得有多疼，就是感觉肚子里发凉，就像被人丢进去一块薄荷糖。捅杜威之前小海的情绪还很平静，捅杜威之后竟然显得十分激动，他用手指着杜威的额头，嗓音尖利地质问他，你服不服？杜威说，服你妈！同时抬起两只血手去抓小海的脸。小海的左手伸出去推杜威，右手攥着尖刀朝杜威的肚子上捅，连捅两刀。杜威的双手缩回来，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他的身体弯成一把即将折断的弓，脸几乎贴着了自己的脚。小海的脸上蹭了杜威手掌上的血，他颤抖着身体质问杜威，你他妈服不服？不服还捅你。杜威说不出来话，身体缓慢地朝后仰倒。
有人喊小海，说你他妈还不跑等什么呢！
小海猛地转过头，看见他带来的那几个外校学生都在朝南边奔跑，他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尖刀也尾随着他们跑，越跑他越是感觉心情紧张，最后紧张之感竟然渐渐消逝，他的大脑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本文为节选，刊于年第十二期《萌芽》。萌芽白癜风早期症状图解专家解析白蒺藜的功效与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