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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萧然

作者:夏梓言来源: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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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过蕲南,草木婆娑

光阴从本草里逸出来

在蕲南,莽莽大野之上,百草茂盛。那百草有的虽朴实,虽淡泊,却也暗含杀气。没有杀气,不能驱邪。虽雅致,却也不消极,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坚守什么,蕴含什么样的胸襟。这是草和药的区分。同样是草,有的草能入药,有的只能喂牛而已。喂牛的草骨子里是空的,像一个读过几本废书就肤浅招摇的人。也有的草一场风花雪月,两场算计,临完零落成泥碾作尘了。药不是这样的,出生草根,内心却有坚守。它知道自己有一天是要做药材的,是要救人的,所以从不放弃。虽骨子里苦寒,却清雅脱俗。长于空山幽谷,饮朝露食白霜,恬淡安静。偶遇深山采药者,知道他一路艰辛就是寻它而来,知道他慧眼识药,便走出山谷了。好好做草,踏实做药,它不会虚浮。李时珍便是深山采药之人。常想李时珍自己何尝不是一味草药呢?矢志不渝,饱读医书,跋山涉水,踏苔而行。三十余年,舍生忘死,为百草倾尽一生。

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德医者,医中之圣。

同样,受过苦的草,才是良药。骨子里苦的草,才是能到达巅峰的药。这样的草药,也有自己的抱负,不会浪费自己。深冬。怀地黄。怀地黄,是一味草药。它是孤寂的。尤其到了冬天的时候,枯草结霜,它凋零成那个难看样子,像一把干枯的骨头,焦黄,萧瑟。当然,蕲南大野的冬天,草木们都很瘦,很丑。大雪压下来,大树稀疏的枝丫像苍白的胡子,抖动于风尘。地黄呢,压在雪底下,残喘交错着,连一点寂寥的心境都被雪封住了。是草都有根,根有着来路不明的强大,真叫人惊讶。大野里残雪尚未褪去,草芽就一意孤行,顶着满头荒草,淡定地呼吸人世间的空气。地黄落地为草,初生的芽塌在地上,茫然孤意,连直腰的劲儿也没有,软软趴着。我在一户人家的墙头上看见一丛地黄苗,虽在高处,依然塌在墙皮上,那样柔弱内敛,不肯踮一下脚尖。十里春风吹过,再长一长,怀地黄长出来几尖嫩叶,有点像山白菜,蜷缩着,皱纹如撮。就是那绿,也不够新,不够明艳,看上去毛涩,郁阴。总是不停地想,不过一丛野草,也有心思?怎么长得这样疲软低沉?再过些天去看,怀地黄不急不缓生长,叶子大了些,舒展了些,叶面深青色,有点像小芥叶,不过颇厚,色泽颇浓,没有轻灵劲儿,也不叉丫。也低矮,也滞涩,却那么坦荡荡的,淡然安静。风来,只管来。雨落,只管落。若是太阳当天照,那正好,随地逶迤,枝叶都是一团人间绿意。也不过十天半月的光景,一攒塌在地上的老叶中蹿起茎枝,上有细毛,扶摇直上。茎长得也不快,更不急吼吼地拔节抽枝。不过,就算它拔节,也拔不到哪儿去,高者不及尺许,矮者不过一拃矣。怀地黄,怀地黄,你咋就这么寂然蚀骨?等到了开花的时节,茎梢开小筒子花,红黄颜色。若说这颜色,也是低调羞涩的,都不怎么艳丽呢,甚至有些土气,散发着朴实淡然的光芒。花香熏人?那是不可能的。怀地黄的花朵只有一些细微的植物气息,风一吹便散了。它可能并不在意枝叶花朵,似乎在思索着自己为何流落在人间。大概,它的内心是捂不住孤寂和深情。世间的鸟啼花落,烟雨纷纷,都不足以妨碍它的思绪。怀地黄比任何一味野草都寂静。有时候,甚至觉得它是沉眠的,忘了生长,忘了风吹草动。都说山间无闲草,可地黄似乎一直是闲逸的,连欢喜沧桑都不曾有。只是一味地沉寂,坠入纷繁的日子里。从容是一种境界,怀地黄只把一丝薄薄的微凉无声地散发出来,再也不肯张扬一下枝叶。总觉得怀地黄这个名字太大。天底下,土的颜色,人的肤色,庄稼黍、稷,都是黄的,所以才叫怀地黄。可是,它只是一味草药,却独吞这个浩大的名字,真是奇怪。古人是怎么想的呢?可是,它可真个儿是一味端庄的草啊。它拒绝飞扬,拒绝明艳,自己慢吞吞生长,慢吞吞开花,朴实笨拙,绝无甜美之姿。我一直认为地黄像个老翁,破笠残蓑,只拿眼神翻遍苍茫大地。大概,天地间有无弦之清音,它的心神穿越在无限之境吧。它低调地活一世,在光阴里沉降,悄然聆听自然之声。可是,地黄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玄机,它是一味高深莫测的草药。若说惊艳的,是怀地黄的根。根长四五寸,细如手指,像野胡萝卜的根。这个根,是好药材。生用,叫生地。实际上,怀地黄还有个名字,叫苄。古医书上说,苄以沉下者为贵,故字从下。单看字面,上面是草,下面是下,还不够沉寂么?而怀地黄的药性苦寒,沉阴而降。药典上说,天玄而地黄,天上而地下,阳浮而阴沉,则怀地黄为名是也。我读了,只觉得玄之又玄,深不可测,以我的笨拙是不能理解的。怀地黄真正是端肃的。古时医者采怀地黄,也有讲究。二月采,新苗已生,根中精气已滋于叶。八月采,残叶犹在茎中,精气未尽归根,未穷物性。九月最好,地黄精气齐全,才得精华。怀地黄也奇怪。若是种植,倒是肯活。只不过吮拔地髓厉害,一年地黄,十年地荒。怀地黄收过之后,田里的土就被吮拔得憔苦贫瘠,瘫软了,次年种什么都不肯好好生长。若是再续种了怀地黄,苗叶瘦弱单薄,根味苦,不堪入药也。足等十年,土味才能转甜,始可复种地黄。李时珍说,怀地黄入土最深,性唯下行,用力颇野。怀地黄枝叶的确低沉,但它的根,却用力过猛,把怀土地的精髓都吸走了。所以地黄入药,最能强筋长骨。古时有个人种怀地黄,用苇席编织了大圆匾,装满土壤。然后又编苇席匾,一个比一个小,一共编了九个,一坛一坛摞起来,塔一般,最顶层的都有车轮大。圆匾塔山上种了地黄,每天喷水灌溉,催芽抽枝。秋天,从最上层掘土挖根,怀地黄根又长又壮,不断折,真个儿是上品好药材。这奇闻,真叫人诧异。人的世界里都是无谓之事,叫人一天到晚乱忙乎。而草的世界里则充满了奇异之境,超然之境。如果能从凡俗之事里抽出自己,寂静下来聆听大野之声,观察草木的根芽,倒不失为一件雅事呢。初夏。蕲州古城外的车前草。车前。为什么叫车前呢?古战场里命名的吧?是个士卒的名字吧?黄尘滚滚,战马萧萧。一斛酒饮下,抛去酒盏。执矛挎盾,气昂昂出发。身后是战车,是骑在马上的将军。彩旗猎猎,战鼓催人。为什么是战车呢?因为车前生长在“平泽丘陵坂道中”,这是适合战车行走的路啊。车前,朴实的有些粗糙,自然的有些随意,多么好的名字。车前的衣襟沾满黄尘,面容沧桑,是兵马俑的那种表情吧。凝重,肃穆,庄严。大风刮起来,黄沙漫漫,沙石敲打头盔,叮地一声,又叮叮地两三声。车前的贴身衣袋里,一定有心上人寄来的小字红笺,温软的贴在心口。或许她不识字,小笺上只画了两个圆圈,你心我心,心牵着心。夜深了,安营扎寨,挑起两只亮亮的灯笼,像心口贴着的两只圆圈。车前默默地想,今夜,我的姑娘可在窗前望月?小院里,一定西风卷帘满地落花了吧?月光淡淡,黄沙的土腥气息和茫茫戈壁的冷,使车前一点点倦起来,蜷缩在帐篷里沉沉睡去。小寒。初识刘寄奴。刘寄奴。有名有姓的,是个穷人的名字。姓刘,寄居在人家为奴。为人奴的,也只有在冬月天里才稍微的闲一下。黄昏,雪就下得白茫茫的。刘寄奴缩着脖子,袖着手,在廊下走动。低低地哼一句小调儿,偶尔抬眉看一眼天空。主家的堂屋里,铜盆里火苗扑跃。煮茶的粗笨陶罐儿呼噜噜冒着白气。一定是个大粗的财主家,没有琴瑟,没有笔墨,只有一尊观音像,供在八仙桌上。主家的女人正思谋着,怎么在雪天里让刘寄奴再寻点活干。为人奴的,也不甚忧愁。偶尔得空,就拢一拢破旧的绽着棉花的短袄,低低哼几句莲花落:我本不是讨饭的人呀,只因天灾硬逼人呀,有了剩饭别喂狗呀,给我穷人压压饥呀……一个人到了生命的最低处,再低,还能低到哪儿去呢,反而豁朗了。刘寄奴用指头蘸一点雪花,点在泥墙上,湿润润的一个指印儿,就是他卖身契约上的那个点儿。他蘸着雪花,一点一点,居然也点出一朵花儿来,颤颤地开在泥墙之上。秋天。连翘。连翘两个字念出来,倒像是一个女儿家的名字呢。大约是北方女子吧,心上人怕是要走西口吧。“哥哥你这一走,几时才回头?”黄土坡上黄土飞扬,一方花头巾包住红红的脸儿。“哥哥你走路要走大路口,人马多来解忧愁。”黄土的沟壑,风起兮,云飞扬。一棵树下,执手相送。蓝天下的那个身影愈走愈远,愈走愈小,小到只能踮起脚尖眺望了。从此天遥遥地遥遥,空落落的思念撂给她。只有她在树下翘首期盼的呼吸有些许潮意。头一年春天走了,来年秋天还未回来。哥哥你这一走,牵着小妹妹的心啊。她仰头,看见树上结着的果荚已经熟透,咧着嘴儿。小小的果荚真是像一颗心。她说,我要用你的名字来证明我的思念,你就叫连翘吧,心连着心,多少的翘首期盼多少的念想啊。这一念,念了千年。千年之后,连翘就是一味中药了,来治愈那些小女子的相思。暮春。白花蛇舌草。它似是个修炼了千年的妖精。兴许还美丽的不行。她的邻居是谁?决明吧。因为决明从来不和白花蛇舌草来往。一个妖精,谁稀罕她呢。她最爱欺负谁呢?夏枯草吧。夏天一到,妖精就要出洞散步,夏枯草就被白花蛇舌草吸尽骨髓可不就枯了么。不过呢,她总得有个朋友吧。再妖精,也得有个朋友促膝长谈不是,没个朋友怎么能成呢。朋友是地骨皮吧,老钻在地下,骨头上蒙着一张破皮,就算不是妖精也和妖精差不多。这俩很般配,大约也很投缘了。白花蛇舌草的天敌是谁啊?神曲吧。再厉害的妖精,被神吹弹一曲,就爬在地上现原形了。深秋。葶苈。书香门第的千金呢。邻家有女初长成,窈窕袅娜,顾盼流彩,粉红小笺,何等的风韵啊。葶苈在绣楼里铺开笔墨,字字句句:水云微皱,垂杨牵别袖。萝径小窗卿记否?弦月昨圆今瘦。衣宽不耐清秋,阶前苦雨啁啾。最是一帘幽梦,眉间腮上同愁。题罢,两滴泪水挂在腮边。花开了又谢,像一种心情,谢了又打开。他只在窗前一瞥,却留下如此深的思念。微风吹动门帘,疑是思念的人挑帘而来。可是,只是风,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落下的花瓣满地。此情此景,多么的伤感。她的小丫鬟丁香挑起窗帘,轻轻叫一声:姑娘,海棠花谢了,枇杷花却开了。葶苈叹口气,又提一阕:听夜雨,弄清箫。照影惊鸿掠绿绦。窗外海棠花又谢,落红深处有芭蕉。题罢,把笔握在手里,久久不语。天越发的黑了,天南星在苍穹里点起灯笼。金星草在地上遥遥呼应。一弯残月,冷冷地打量着古战场。一匹狼毒在远处长长地嚎叫一声,几个个夏秋就过去了。夏梓言。90后大学教师,毕业于北师大文学院,蕲春人。现任中国90后作协副主席,高校文联全国十名签约作家之一,《散文选刊》《作家选刊》《青年作家》《最散文》《南苑》《贵州文学》《江南》《国风》专栏、签约作家。

著有散文集《城春草木深》《十里暗香》《百花深处》《只因山河是故人》,长篇小说《凤凰路77号》(即将出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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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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