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到小智票圈发了漂亮的蓝花楹,他说,蓝花楹虽美,但于他还是没有太多触动,不像白兰,腊肠树,苹婆那样,承载着记忆。小智是广东人,他说的白兰腊肠萍婆,都是他们那里春天开花的常见树木。
说起家乡春天最让我触动的植物。我会说:洋槐,泡桐和地黄。它们实在太过普通,普通到我翻遍相册,也没有找到几张和它们有关的照片。
洋槐
洋槐学名刺槐,俗名解释了它的来历,它来自北美,学名解释了它的特征,它枝上有刺。
那天经过一片村庄,摇下玻璃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香味传来,根本不用思索犹豫,这一定是洋槐开了,因为洋槐的气味,早已深深地植入我的记忆。
小时候一直跟着外婆住,外婆家门口有一株高大的洋槐树。每年四月底五月初,洋槐树上便开始开花,嫩绿色的新叶中一团团洁白的花,那段时候,整个家门口都是洋槐的清香。
摘洋槐花是春天的一件大事。槐花要吃花苞,等到盛开就不好吃了。爸爸会爬上树,选几枝花繁且嫩的侧枝砍下来。我兴奋地在树下把砍落下来的树枝拉到一旁,和家人捋槐花。槐花软软的,我很喜欢把自己的胳膊埋在花里。收好槐花,第一时间要给邻居和老师送去,和他们分享这一年一次的等待。
最好的食材处理方式往往最为简单,槐花主要有两种吃法:一是裹着面蒸(家乡话叫抪糊),二是摊薄煎饼(油饹馇)。
蒸之前,槐花用清水洗净并沥干,撒少量面粉与极少玉米面粉(玉米面粉是为了增加颗粒感,不至于太过粘连)。拌匀,使每个花苞都裹上薄粉,在蒸屉铺张净布,槐花铺开,撒盐,蒸一刻钟即可出锅。轻轻送入口中,幽幽的花香直透唇齿。
摊煎饼时,槐花洗净,面粉与淀粉1:1,加水,撒盐,搅拌均匀成为一盆比较稀的糊。然后倒入煎盘,每次盖满盘面即可。槐花煎饼软软的,里面每一朵花形态完整,咬开的时候,能尝出淡淡的花蜜与一丝刺槐特有的苦涩。
地黄
地黄我们一直叫炮仗花,直到上大学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小时候吮花蜜的炮仗花,就是大名鼎鼎的六味地黄丸的地黄。再看它们,居然多出了几分敬意。
地黄植株挺拔,全身毛茸茸的,叶片常常偏紫,在草本中算是颜值比较高的花。但这并不是我最喜欢它的原因,地黄与蒲公英、秃疮花、抱茎苦荬菜等一样,是春季田野最常见的野花。我钟爱它,是因为它在田间地头给了小孩子们最多的甜蜜。我猜,爸爸妈妈他们应该比我们对地黄的喜爱更深几分,毕竟在那个物资匮乏,白糖奇缺的年代,地黄是他们最容易获取的甜蜜。
地黄的花长长的,像个小喇叭,它把花蜜藏在花筒最底部,吸引着勤劳的昆虫。我们把地黄花拔下来之后,直接把它的花筒含在嘴里使劲吮吸,尽情享受着那份甜蜜。地黄到处都是,这样,甜蜜就与我们一路相伴了。
泡桐
小时候,村里的主干道两旁栽种了高大的泡桐。爸爸常和我说,别看这些树很高,其实他们都很年轻。确实,泡桐树长得飞快,二三十年就可以合抱了。
泡桐先花后叶,每年四月底,在绿荫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泡桐首先给天空带来了紫色。泡桐花上有很多深紫色的条纹与斑点直通底部,如果你从紫外波段观察你会发现,那些斑点条纹对昆虫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泡桐花很美,但落到地上常常已经发黄,除非有雨或风。每当雨后或大风后,常有大片泡桐花铺满地面。小时候并不懂伤春悲花之事,这种事简直乐坏了我,以及我的好朋友——地上的蚂蚁。
泡桐和地黄都属于玄参科,他们两个的花颇有几分相似,小时候我就观察到了这一点,但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这种高大的乔木和地头的小草会有什么联系。泡桐也一样,在花深处藏了丰厚的花蜜。
满地的泡桐对于蚂蚁来说,简直是天赐美味。地上只要新鲜的泡桐花里,几乎都有几只蚂蚁。我不知道它们只是在大快朵颐,还是能把这些美味带回家里。地上的老一些的泡桐花上常常有洞,那都是蚂蚁为了方便享受美味避免绕路而开的捷径。
泡桐我也往嘴里塞过,但泡桐的蜜有点胶质的感觉,不如地黄甜的那么纯粹。
泡桐树幼树的叶极大,等到成年叶片就很小,这点很有趣。夏天时候,我常常喜欢摘幼年泡桐的巨叶当伞。入秋之后,泡桐心形的果实挂满了枝头,掉落下来的树叶也会铺满街道,我会在落叶中咔嚓咔嚓地跑来跑去。
后记
家门前的洋槐树,初中以后,新农村建设搞绿化,村里嫌影响街道整齐,被砍掉了,变成了一片傻乎乎的常绿的冬青花坛。
工作以后回到家里的时间都很短,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陪家人去地里干活。在外面的时候,碰到地黄,我总要采两朵,含在嘴里,在转瞬即逝的甜蜜里回忆着家里的那份感觉。
现在,更为洋气的龙爪槐、栾树、合欢渐渐替代了泡桐,小时候街头的一片片氤氲的紫色,渐渐消失了。
家里的洋槐、地黄与泡桐,实在是太过普通,就像身边的空气与阳光,普通到几乎忘记,失去时才会倍感珍惜。
前两天,父亲打电话和我说,外婆家老房子也拆了。树不见了,街道不见了,房子也不见了。童年的记忆,真的全部都成为了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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