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立军
本期文章导读:
一段住校学习的经历,一段难忘的中学时光,文革时期,“东风“岁月伴着一批批学子成长。他们不仅学到了文化,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收获。
先有爸爸的插队落户,才有了我与庆安县东风中学的缘分。
一九七O年三月份,我完成了初中阶段的学习,离开了光华小学,进入东风中学读高中。
我没去过东风中学,心目中的东风中学不会像光华小学那样破旧不堪吧?
黑龙江的三月依然是春寒料峭、白雪皑皑。报到那天,天色阴沉,刮着大烟炮。道路低洼处,大风刮来的残雪有一尺厚。我和同屯的伙伴背着行李、带着口粮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东风中学行进,不时用手扯住棉帽子,以防被风吹走。
小腰屯距离东风中学十八里地,从小腰屯出发,经孙福官、张豆房、王明春、大柳灌,再往前爬过一个上岗就到了大罗镇,也就是东风公社所在地,东风中学就座落在这里。
大罗镇位于距庆安县城东南四十公里的小兴安岭余脉山脚下,东南连通木兰县,西南连通巴彦县,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东风中学位于大罗镇紧东头,东面、前面和后面都是庄稼地,在学校院内向东南望去就看到大山了。
晌午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东风中学。让我没想到的是东风公社的最高学府如同光华小学一样,依然是破旧不堪,只不过是多了几趟房子。
我们七O届有两个班,九十多人。距离学校十里、八里的同学一般不住校,早来晚走。再远点的就只能住校了,周日可以回家一次。
男生宿舍是一趟长长的泥草房,靠西三间开一个门,西屋是做饭大师傅的寝室,东屋是厨房,厨房往东就是男生宿舍了。厨房和男生宿舍由一道土墙隔着,墙上开了两个小窗口,用来卖饭。男生宿舍是一溜南北大炕,像个大车店,把最东头开门。
一九七O年正是文化大革命中期,爸爸不正是走“五七”道路才来到农村插队落户的吗?学校当然也要按照“五七”指示办学。毛主席“五七”指示中的一段话: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既然是以学为主,那就先说说文化课的学习吧。
中学阶段的学习,我得益于是在远离政治中心的偏远农村读的书。虽然都受极左路线的影响,但是农村弱于城市,偏远农村就更弱些,基本上能按步就班的上课。
虽然东风中学物质条件很差,但是老师的教学水平却是相当高,而且认真教学。不过,文革中,正常教学秩序受冲击、师道尊严被诟病,老师没有考核学生成绩及升学率的压力,学生更没有考试及格与否之忧,学生学不学习主要靠自己。如果有谁认真学习,总找老师“麻烦”,老师会像吃了饺子似的,乐滋滋的。
教几何的贾乃生老师竹清松瘦,高高的个子,仪表堂堂。授课无半句废话,言简意赅、清晰明了。贾老师讲的明白,学生也听的明白。
教语文的王成海老师心平气定、不苟言笑,胖墩墩的,特幽默,每每说出一个段子,把学生逗得捧腹大笑,他却一脸严肃,没有一絲笑容。印象最深的是他讲鲁迅的杂文“论费厄泼赖应当缓行”,把落水狗的丑态及痛打落水狗的意义讲活了。
教代数的秦英文老师慈眉善目、衣着朴素、和蔼可亲。听他的课要聚精会神,不能走神,否则就跟不上趟了。如果有学生提问,还不等你说完,他就会给你解释得明明白白。
倜傥不群的物理老师刘永久、秀外慧中的化学老师于淑琴等,讲课都各有千秋、引人入胜,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教的好就能学的好吗?也不尽然。在农村,有些家长不重视子女教育,女孩子不上学屡见不鲜,男孩子念到小学就辍学也是常有的事。在这种大环境下,不认真学习或想学学不进去的不在少数。更有巳婚的学生无心学习,天天想怎么尽快抱儿子。在农忙季节,缺课的人数真不少。
我这人比较笨,我觉得我的两个弟弟比我还笨,可是妈妈的“我这大傻儿子”却常掛在嘴上。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这句话的“父”是泛指吧,也应该包括母亲。妈妈不会看走眼,我确实不那么聪明。但是,在学习上,我刻苦、有韧劲,一道几何题求证不出来或者一道代数题解不出来,我冥思苦想,不放弃,吃饭睡觉都在想,直到求证、求解出来为止,很少走捷径,不会了就去问老师。
由于在学校住,不用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了,我有了充分的时间用在学习上。多数同学课外时间不会主动学习,他们唠嗑、闲逛、下棋……只有少数人把早饭前、晚饭后的时间利用上,而能持之以恒的不多,有时晚上在教室里自习的只有我自己。俗话说笨鸟先飞常落后,妈妈的大傻儿子不努力怎么行呢。
我不偏科,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等课程,我的成绩都挺好。那时很少有作业,教科书薄薄的,书上课后的习题也没几道,在哪儿能找到几道题做做如获至宝。不会的就反复琢磨,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吗。对于理科的概念、公式、定义、定理、推论等等,这些都要背下来。对于文科的语文、政治等课程就是多阅读、多动手写,熟才能生巧,勤才能补拙。当时能找到书看实属不易,农民家里能有什么藏书呢?在住宿的老师那里找到报纸看还是能办到的,通过读报,看人家的文章是怎么开头、结尾的,怎么提出论点、加以论证的,对人物、景物是怎么描写的等等。
由于我的表现、成绩突出,理所当然的成为最优秀的学生,老师也愿意教我。徐占发老师是庆安一中的高材生,可惜没来得及参加高考就文化大革命了。徐老师目光如炬,精神抖擞、才华横溢,尤其是在文学方面更是文采飞扬。徐老师曾经送给我一个笔记本,他用一手如硬笔书法字帖似的字给我工工整整的摘录了一些关于语法、修辞等方面的知识。我感激、感动之心无法形容,要知道当时是买不到课外辅导书籍的,而课本内的知识少之又少,更显得徐老师的笔记本弥足珍贵和对我的良苦用心,令我今生今世不能忘记。
除了抓紧个人学习之外,我还当了班干部。当官就要负责任,最严重的问题是旷课的同学多,为了保证出勤率,我帮老师做了些工作。夏星家住智合大队霍家围子屯,二十多天不来上学了,听说是病了,我利用星期天抽空去他家,还带上几斤大米,让他熬粥喝,来回有十多里路。这让他及家人很感动,表示明天就上学去。其实哪有什么病,就是不愿意念书或者是帮家里干农活。后来我经常辅导他学习,成了要好的朋友。
我从家到学校途经好几个屯子,有的屯子有我的同学,路过这些屯子时,一般我都要叫一叫。一次,路过孙福官屯,先见到了张连志,怎么不见朱海和张君?我正要问张连志,张连志喊着:别藏了,你们出来吧,贾立军都看见你们了,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以学为主”就说这些吧,接下来说说“兼学别样”。学工、学农、学军这三样之中,大罗镇没有工厂,学工成泡影。用木头枪比划一下刺杀,练练齐步走、跑跑步就算是学军了。最切实可行的就是学农了,农村的孩子,从小就干庄稼活儿,不打怵。至于“批判资产阶级”,也就是念念报纸上的大批判文章。
为了把学农落到实处,学校领导决定学习某地经验,在离大罗镇四十多里、通往巴彦县的公路东侧、叫大顶子山的地方创建校办农场,以便今后让学生们有个学农的基地,从而落实“五七”指示。
这个想法很脱离实际,一是学校条件有限,没有什么经费,办农场也是需要花钱的啊。二是选址离学校太远,没有交通工具,来去不方便。三是真的种起了地,那是需要人长期伺弄的,学生还上不上课了。
一九七O年四月中旬的一天,一百多人的学生队伍,背着大行李向“农场”出发了。队伍最后是为了创建农场而置备的一辆牛车,这是“农场”唯一的贵重财产。车上装着大铁锅、粮食、镰刀、斧头、锯等。
出发时大家都在一起走,还挺兴奋,有说有笑。可是越走越累,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尤其是女生落在了后面。牛车起到了收容的作用,拉上了那些实在走不动的女生的行李。
快到中午了,我们终于来到了“农场”。“农场”是一片山坡地,啥也没有,真是一张白纸好画最美的图画!
解决吃和住的问题迫在眉睫。住,就是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搭马架子。从山上砍伐来杨木杆,去掉枝枒,支成一排排人字架,在顶端用一根横木把人字架固定,再用草披在人字架上,将马架子后面用草堵严,前面掛上棉布帘子或麻袋,“房子”就盖成了。又用杨木杆和草搭成地铺,这就能住了。
解决吃饭的问题首先要有灶台才能做饭,我们把挖来的草筏子切成长方型立方体,用它砌灶台,做饭的问题也解决了。
四月的庆安县,早、晚温差大,我们还穿着棉袄棉裤。天黑之前要把“房子”盖好,灶台砌好,所以着急干活,累得一身汗。在树丛中穿来穿去,我的棉袄刮破了,棉絮被树枝刮出来,像个叫花子。一切就绪已是繁星点点,同学们都筋疲力尽了。
晚上住在马架子里,王成海老师绷着脸慢条斯理的说:还是把房子盖在屋子里暖和,让我们忍俊不禁。回忆一天所做所为,我想:这是社会进步还是返璞归真?也许我们距离原始人类只差钻木取火了。
接下来就是开荒种地……还有马架子失火,将行李和日常生活用品全部烧毀;夜里露天灶台上的剩饭被出仓不久,急于寻找食物的黑瞎子吃得精光;后半夜点着火把驱赶野狼等故事,就不一一细说了。想要强调的是,一个在校生不到人,教职工不到20人的区区公社中学办什么农场啊?靠铁锹、锄头、镰刀去耕作,这几乎是退步到刀耕火种的年代,这学的是什么农,再学恐怕要爬行,进而上树了。
异想天开的“农场”先天不足、困难重重、危机四伏、难以维继,这场闹剧不久就不得不草草收场,丢下了一片被破坏的生态环境。
在东风中学住校读书生活是艰苦的,最突出的是伙食太差,你想都想不到。开学时每个学生要自带粮食交到食堂,由食堂管理员收下、过秤,发给你相应斤数的饭票。同学们几乎都是用最廉价的粮食去换食堂的饭票,大多都是苞米碴子,而且有的质量很差。食堂大师傅每天用一口八印(也许是十印)的大铁锅焖一锅苞米碴子干饭,顿顿吃、天天吃、月月吃。
没有菜,每顿一碗菜汤,一分钱一碗,碗里几絲菜叶,上面漂着后老婆油。有人可能要问,农村吃个菜,都是自己种的,那不是很多吗?你想,学生每周从家里来,你带一根黄瓜,他带一颗白菜,咋做啊?再说了,谁做啊?就一个大师傅,一天给几十人做三顿饭,虽然简单,但也要烧火弄柴禾吧。
有的同学每周从家里回来有时带一罐头瓶辣椒酱,这可成了宝贝,吃饭时,好友及脸皮厚的同学围拢过来,你一口、他一口的吃得津津有味。更有经济条件好些的同学可以买上一块大豆腐,洒上一点儿盐面,那可是快赶上过年了。
转眼到了一九七一年秋季,开学后不久,爸爸走完了“五七”道路,返城安排工作,我也随迁进城,进入庆安一中六排继续将高中读完。
在东风中学的岁月虽然只有一年半多一点的时间,在那里我却学到了很多知识,艰苦生活也磨练了我,可谓是收获多多。感恩那些教我、关怀我的老师,是你们在我心田播下了知识的种子,它必将在我今后的工作中结出硕果。眷恋那些朝夕与共的同窗好友,愿有机会继续与你同行。难以忘怀的东风中学再见!
编辑:李铁庆
贾立军简介:-03-20,山区建设指挥部三连。-09,大连理工大学化工学院精细化工专业。-10,佳木斯市化工研究所。-08,佳木斯化工二厂。3-09,天津职业大学生物与环境工程学院环工系。-03,退休。
现住:天津市和平区五大道街国际公寓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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