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小说连载苦菜花黄根根儿苦3

自从三毛家发生了媳妇跑了的事,老陕就觉得自己没脸再去“死人台”说三道四了,闹不好自己家的丑事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料,他慢慢淡出了“死人台”这个村里最热闹最权威的地方了。闲来无事,他就架马上小雨在村里瞎溜达,每当老陕的脖子处一热,他就知道是孙子给尿上了,就咧开嘴龇着牙,哈哈一笑说一声,灰鬼又给爷爷身上画地图呢?然后缩一缩脖子,耸一耸肩头,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老陕最愿意去的地方就是村里的学校了。学校已经没有几个孩子了,听说都去追求好的教育环境去了。老师也就丢下民办转正那几个了,虽说是能糊能教,但……可不管咋说哇,学校虽然老师不咋地,但每当听到学校里传出学生们的琅琅读书声,老陕还是有些欣慰,毕竟还是一所学校,还有一些学校的味道。本来小雨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就是因为“撒净货”跑了,闹得孩子也抬不起头来,为了护住小雨不让人欺负,老陕常常不离左右,干活儿的时候领上,不干活儿的时候,就陪着孙子小雨到学校旁听,因此小雨的上学就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了。孩子慢慢在长大,他的需求也在增加。老陕知道总有一天孩子会明白一切,纸是包不住火的。庄户人对待事情的办法就是走一步说一步,他们没有多远的打算。老陕也一样,真到了包不住的时候再说,他坚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老陕春季拉着孙子种地,夏天拉着孙子锄地,秋天拖着孙子收割,冬天架着小雨串门子,他好像忘记了“撒净货”给陕家带来的耻辱,忘记了成天在眼皮底下呼撒的那个女人,他会时常想不起三毛,想不起曾经的不愉快。他的眼里只有孙子小雨的快乐。

老陕家已经盖起了一砖包到底的新房五间,家里还装了电话,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安装大门。老陕说,这样不但敞亮,而且还可以纳四方之财,大门的事儿不用急。所以大门的事儿就落了下来。这天大清早,老陕看着孙子小雨还在睡觉,他无所事事地把目光聚到了大门口。突然一个灰不溜秋的小车停在了家门口,定睛一看是儿子三毛回来了。老陕对于儿子三毛的感觉就是不好,不是因为他经常和自己顶嘴,而是因为三毛办什么事儿都是那么毛躁,经常把自己装成大爷,动不动就发脾气,好像老子天下第一。老陕很反感。因为反感,老陕看到了三毛就把头转了过去。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三毛进家,他透过乌漆麻糟的玻璃窗,真真儿地看见从车上下来一个涂脂抹粉的俏女人,白绫绫的腿从车门里伸出来。爆炸头挺有型,脚下蹬着一双高筒靴,肩上披着一条好像尾巴一样的披肩。老陕一看就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三家伙又给领回来了个女人。以老陕的经验,这种涂脂抹粉的女人不好养,也不一定好处,但没办法,这是儿子的选择。就看见那个女人轻扭慢摇,细踏碎步,妩媚而来。老陕也见过漂亮女人,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匀称的身材曼妙而不轻佻,性感的臀部肥而不腻,凸起的乳房有型而不张扬,高筒靴把诱人的双腿紧紧地包裹在里面,那肯定是两条吸人眼球的秀腿,纤长而又有力。老陕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因为女人已经款款进屋了,而且一屁股坐在了炕上。三毛介绍说,爹,这是我女朋友,叫曼丽。老陕一听这名字就不能接受,什么曼丽?女人的名字应该叫个什么铃儿呀花儿呀的,叫啥曼丽,没听过。老陕没吭气。二妞忙笑着让席,上炕哇,上炕哇。天气冷哇哇的。曼丽没说什么。三毛接过母亲的话题说,你也甭张罗啥了,我还有事儿忙呢。今天就是想让二老见一见我的女朋友,再一个就是让曼丽认一认家门儿。老陕一听就不愿意了,每回回来都这样,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从来没有把自己孩子的事儿放在心上几回。老陕似乎有话说。可看看曼丽,他忍住了。老陕不知道说出孙子小雨的事儿后,曼丽听了是什么反应。他没有贸然说出来,而是选择了沉默。老陕看看三毛又走了,再想想孙子小雨,老陕的心在隐隐作痛。小雨好长时间不叫爸爸妈妈了,妈妈在他的记忆里慢慢消失,成为一个虚幻的影子飘荡不定。爸爸在小雨的大脑里也只是一个概念。在他的生活里除了爷爷奶奶,只有他自己。没有母爱的孩子,心是苦的。心苦的人是感受不到甜的味道的。他学会了自嘲自讽,学会了打架骂人,学会了自暴自弃,学会了感受痛苦,学会了咋样给自己捞取资本,更学会了痛恨,学会了放弃。他学会了很多不应该学会的东西。在小雨的“学习”不断“进步”的时候,老陕已经明显感觉自己老了。老陕不知道咋才能教给孙子正确的,咋才能把孙子的心病去掉,他没办法,只是在慢慢地接受小雨的无理取闹。对于孙子小雨的遭遇,老陕是同情的。即使是外人也值得同情,更何况是自己的孙子。所以他是尽量满足孙子提出的任何要求,不管合理不合理。他知道,这也许是一种最大的弥补了。人们也提醒老陕说,这样做也许会害了孩子,但作为老实巴交的农民,老陕没有多少真知灼见去帮孙子小雨去参考去调整,有的只是无私的爱,他也用无私无尽的爱浇灌着孙子这颗被糟蹋过的嫩苗,呵护这颗被蹂躏过的心。抚慰一颗受过伤的心,需要爱心,需要勇气,但它更需要智慧。老陕自认为自己做得很到位了,他穷尽自己的所有,包括自己的喜好,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孙子小雨高兴起来,忘记伤痛,忘记仇恨,忘记所有不好的东西。无法留住的岁月,像车轮一样不住地往前走,把老百姓的日子碾得平刷刷的,但它无法碾平小雨心里的痛。这年小雨说要出去打工挣钱。老陕知道孙子没有一技之长,也知道内向孤僻而且不善言谈的小雨是很难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的。如果一旦在外面碰了钉子,受了气,小雨能否担当,老陕很怀疑。但他确定,一旦小雨遇上什么麻烦,到时候还得自己扛自己背,但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动。老陕给小雨的父亲三毛打了一个电话说,回来看看咋闹。但三毛说,啥事也得小雨他自己扛,自己什么也管不了。老陕气得胡子翘上天去了。他把电话“啪”地一声挂断,然后唉声叹气起来。二妞怕老陕气坏了,她忙给出点子。你到“死人台”转一转,拉呱拉呱散散心,保不住别人还有什么好点子。老陕很长时间没去过“死人台”了,他也真的不想去。摊上这一桩桩一件件丢人的事儿,去了还不是给自个儿找不愉快呢?可如今的麻烦事也不由自己了,他泛着惆怅向“死人台”走去。“死人台”永远是那么的热闹。不管冬夏雨长,一年四季闲下来的人都会聚集在这个地方,人们一起探讨人生的真谛,判断事情的黑白,是非曲直在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人们评说着是与非,大家分享着苦与乐,你苦,他们也会叹气也会哭。你乐,他们也会笑,笑得甚至把皱纹都拉展了。人生如戏。在“死人台”,人们好像看穿了人生的悲喜交加、苦辣酸甜。在苦辣酸甜中,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内心平静得犹如一潭毫无涟漪的池水,“宁静而致远”。老陕慢腾腾地来到“死人台”,远远瞭见“死人台”只有二大爷和老段,陪伴他们的是“死人台”旁边一捧茂盛的苦菜花。苦菜花黄黄的花瓣儿,锯齿般嫩油油的叶子,好像努力的生命在风中绽放。走近前的老陕很好奇地问二大爷,老哥,今天咋人这么少?二大爷感慨地说,都他妈的老了,也该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老陕问,咋了?老段说,唉,“老干”病倒了,“枪崩猴”孩子也不给看了,在家等死的呢。来栓死了,都打发了。他掐指算了算说,都快过二七了。来喜上了年纪又成天背着个“锅”,这两天在家正害腰疼病呢!二大爷叹了一口气说,人好像那庄稼,也有熟的时候。我们都熟了,还没烂呢,我看用不了几年我们这一茬就搬腾得差不多了。老陕说,那哇来栓几时死的我咋不知道?老段说,你成天哄着个孙子就知足了,还有闲心管这个事儿呢?老陕说,不管咋说,老兄弟一场,应该帮帮忙才对。老段说,这也不怪你,我们也没去。要怪就怪来栓哇。来栓死前,他妈的,硬要到儿子家去。那家伙说,不管咋死也要死在儿子家的枕头上,这样安心。因此在区上打发的。老陕说,其实人死如灯灭,咋死一球样儿,还咯吱啥呢?二大爷说,儿子呀女儿呀,我这没儿没女往哪儿死呢?没死处就甭死了?老陕知道没儿没女是二大爷的短处,大家一般不会在二大爷面前提什么儿女之事的,怕他有什么别的想法。可老段接上话了,有儿有女哇顶啥事,你看看来喜,病成啥样了,成天呀呀地疼得瞎叫呼,谁心疼呢?不是谁也不给看病,干疼着哩!老陕也知道今儿个不顶了,家家有自己难念的一本经,自己想讨的方子得不到了,于是懒洋洋地回到了家。家空荡荡的。小雨还没有回家,老陕心想,不知道又到哪儿发灰去了,他不放心地又出来寻找孙子小雨。小雨最好去的地方就是村里的小卖部,在那里不但有村里的成年人在押宝在打扑克儿,还有他想玩儿的游戏。饿了,可以赊上东西吃。渴了,还有饮料喝。累了,可以在人们的空隙间休息。因为常常赊账,小雨经常会吃老板娘的白眼。可他从来不在乎她的白眼,只在乎自己能玩儿上游戏就行。渐渐地,玩游戏成了小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小卖部的游戏机房成了小雨的快乐天地,他每天乐此不疲地快乐着,享受着内心的孤独,享受着游戏带来的快感,他的人生没有了味道,没有了方向,更没有了自我,没有了家的概念。等老陕看到小雨的时候,小雨已经在小卖部整整待了三个小时,他没有伸手操作控制游戏的键盘,而是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盯着电脑的屏幕呆呆的。在小雨的眼里,游戏的胜负已经无关紧要,可人生的胜负又关自己什么事儿,他微微撇了撇嘴,露出一丁点儿的冷笑,冷峻的脸上再没有其他表情。老陕透过模模糊糊的玻璃窗看着小雨,他没有立刻冲进去,而是静静地等待。他知道,有人会告诉小雨自己来了。等待,只有静静地等待,也许可以求得最好的结果。老陕知道,如果自己贸然冲进去,也许会被小雨一脚踢出来。他知道,风急雨也急的道理。老陕看到老板娘进了游戏机房,在小雨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小雨没有反应,身子也没挪动一下。老陕又等了好长时间,终于等到了小雨。看着小雨无精打采的样儿,老陕很心疼。他关心地问,咋了?小雨回答道,没事儿。老陕又问,那咋耷拉着脑袋干啥呢?我当病了。小雨没有再说别的,只是表示他决定了出去打工挣钱。老陕也知道,小雨决定的事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他不放心地想说什么,但他知道,有些话说出来的效果反而不如不说出来。他也知道自己的担心只能换来一句不近人情的话,甚至可能会从小雨的嘴里冒出来伤感情的话。老陕没辙了,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好似领着小雨往家里赶。等回了家,老陕看见灰老板(老婆)正在炸起个手着火呢。二妞看到老头子回来了,正要问询呢。猛然发现后面还跟着一口子,再一看是小雨,她忙闭上了嘴。当得知小雨决定要出去打工的时候,她哭得简直像个泪人儿,天鹅说成个板嘴也不让小雨离开自己。老陕没办法只能做老婆的思想工作了。他说,三毛说了,小雨指望不了咱们一辈子,也不小了,该出去闯荡闯荡了。我思谋思谋这话也对,就是小雨跟前没离过人,总是有些不放心。二妞从来就是个开明人。听到老陕一番点拨,她知道理儿是站得住的,她也明白孙子是留不住了。鸟要出窝,孩子要离娘。他们各自有各自飞翔的天空,即使天空阴晴不定,人们还是会义无反顾。临走,二妞把小雨的替换衣服都给整理好,把多余的钱缝在褂子里,看着一包包的行李,她明白自己的心让孙子一起拿走了。她无奈。无奈是人的必选。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郭文,男,于年1月出生在大同市新荣区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年7月,毕业于大同师范,同年在郭家窑中学任教。年,调入区委从事新闻工作,一干就是16年。年,当选新荣区第一届文联主席,并开始了小说创作。丰富的农村生活经历,成为他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四年来创作小说四十多篇几百万余字。他的作品因浓厚的地方特色,生动的人物造型,曲折的故事情节,而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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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得了白颠疯能治好吗
包食宿文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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