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共字,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
而在这个时候,远近闻名的马兰寨村农历四月初十日古会,就不紧不慢地来了,它来的及时,也来的巧合。正是这热闹非凡的古会,让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息耕作的人们,迎来了“三夏”大忙前的一次最热闹的“大会战”,也是这个古老村庄一年之中最为体面、最为兴奋的时光。
据说,这条民间商道形成的物物交易量在兴盛期,与官道不相上下,而驻扎马兰寨村商贩的贸易货量一度在乾州城都名声大噪,数年间都引起官府衙门的高度重视,这就是马兰寨村四月初十日古会的基本雏形。因此说,民间商道的自发形成,催生了四月初十日古会的诞生。
如果你觉得这是一场普通平凡的农村集会,仅仅兜售这些生产生活用品,那你的目光绝对短浅。真的,你可千万别太小瞧这四月初十日古会,或者说,你还远远没有体会到它深厚的味道来。
最是热闹四月初十日古会
田野里的小麦在滚滚的热浪中渐渐由墨绿变成浅黄,粗壮麦秆底轮的叶片早已枯萎干缩,成色逐渐向顶部蔓延,饱满的麦穗在燥热的风浪中相互摇头摆尾,长长尖刺的麦芒正悄然地变换着金装,又一个收获的季节正向期盼着的农民到来;成片的油菜花早已退却了惹眼的金黄,丰盈饱满的菜颊,一爪爪的偎依在株杆上,肥嘟嘟地昂首挺胸,株杆顶端的菜颊有的都迫不急待地裂开了大嘴,向人们昭示着又一个丰收季节的到来;渠岸边的匍荆碗花,在四处延伸的荆蔓上次第绽放,有迷人的粉红,有惹眼的紫色,还有晶莹的粉白,它们都以最迷的模样招蜂引蝶。没错,这是关中平原春夏之交农收前的美丽景象。而在这个时候,远近闻名的马兰寨村农历四月初十日古会,就不紧不慢地来了,它来的及时,也来的巧合。正是这热闹非凡的古会,让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息耕作的庄稼汉,迎来了“三夏”大忙前的一次最热闹的“大会战”,也是这个古老村庄一年之中最为体面、最为兴奋的时光。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乡下农村的古会,就是供农闲了的农民休闲放松、添置家中生活备用品,或者相互交流的集会。而马兰寨村农历四月初十日古会盛载的全部意义,以一种无可狡辩的方式颠覆了我全部固执的理由。因为它在时令节点上,在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中,扮演着人们无限期盼的角色。这个古会的到来,是农民一年收获在望的起点,它既是人们的期望,又是渴望;它是方圆数十里村民夏收前最热闹、最繁忙,也是最喜庆的集会,这无可言辩。
四月初十日是马兰寨村古会的正日子,但古会往往是从四月初九日,甚至一星期前就开始预热,村民也就开始盘算着过会了。这段时间,其他村的小贩早早就在村子街巷的房前屋后撒上白灰,给自己经营的小生意占地方,以防到集会日被他人占用。随着白灰撒遍会场的时间,村街上卖粉面小贩的吆喝声,无可挑剔地就拉开四月初十日古会的序幕。
过古会,做凉粉,这是家家户户必做的食品。它非常讲究,也是祖辈流传至今的风俗。至于为什么过会必做凉粉,我曾傻乎乎地问过奶奶,问过母亲,问过村上的老人,还曾企图从有限的文字中寻找根源,但似乎都没有我奶奶回答的精准。过会做凉粉,就是解馋。听着馋字,我的口水就往下直流。
凉粉做的软硬,做得可口,就凭这似真似假的豌豆粉面。再凭小贩们伶牙利齿的言说,或者狡辩,都逃不脱不过长辈人的火眼金睛。我曾细细的观察过,年长的三婆,双眼贼精,经验绝对老道。不经意间,她把豌豆大点的粉面放在食指二关节处,然后用大拇指摁住粉面,轻轻从食指中间向顶端滑过。这时粉面直入手指纹理,精白,细腻,光滑,她再用舌头轻轻舔过食指上的粉面。她不动声色,或者她喜笑颜开,真真假假,再都不用彼此说什么。小贩刚才还喋喋不休为已的真货正名,现在也没了言语。粉面掺了假的小贩,在人们品头论足的声浪中灰溜溜的离开。货真价实的小贩,眉飞色舞,拿起杆称,你家三斤,我家五斤……一根烟的工夫,用我三爷的话说,这些粉面在我们这块就开了花。我三爷还说,王乐镇的豌豆粉面做凉粉最好,因为它纯正,是用山上的豌豆磨的,淀粉瓷实,从不掺假,软硬正好。所以,大大小小的商贩卖粉面时,都大喊“王乐镇的粉面送来啦!”
四月初九日刚刚吃过午饭,洗刷完碗筷,这个时候不用问,家家户户大人都围拢在灶房里,忙着做凉粉。年小的碎娃,一般都在剥大蒜。粉面按照比例稀释在大盆里,大黑锅里泛起沸腾的开水,灶膛里燃起的旺火。不用疑问,火候的把握,锅内开水与稀释粉面的比例,全在母亲的手指间和心胸中。她拿捏做凉粉所需的比例,胜似用称称过。此时此刻,我们都在期盼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水乳交融。
随着乳汁般的粉面水缓缓倒入开水锅,擀面杖大派用场。母亲均匀的在锅里搅动,再搅动,直至锅内的面水在高温中凝结成粘糊状,她还在不停地搅动,把那些企图抱团的小疙瘩都一一给它全部分解、融合。听着锅里“咕咚、咕咚”泛起的汽泡声和擀面杖“唰唰”均匀地搅伴声……锅内粘粘糊糊的面糊,热气迷漫,香气四溢。母亲手中的擀面杖还在锅内匀称地搅伴,力道恰如其分,粉面与开水均达到最佳状态,这些全凭经验的把握。
好了!母亲说。然后她用马勺把锅内热气腾腾粘糊状的粉糊,舀盛在搪瓷盆内,白嫩可口,晶莹耀眼,待晾凉了,它就是我家过会最令人期盼的美食。这时,走出家门,乡邻相互问候的第一句话保险是:(你家)把凉粉做好了吗?这些约定成俗的问候语,邻里间从未思量,就脱口而出。
晾凉了的凉粉,切成条状,或者用剐粉勺沿粉坨周边轻轻转圈剐,细丝丝的凉粉,柔柔软软,晶莹剔透,又劲道十足,盛放在盘碟里,浇上辣椒醋蒜水,放上煮熟的豆芽,或者黄瓜丝,轻轻搅拌均匀,红红的辣油,滑嫩的凉粉,香喷味美,绝对让人口味生津。
边吃凉粉,边就着麻花,或者软蒸馍,入味了的凉粉“跐溜”滑过舌尖,辣椒水的提味,凉粉的软嫩,麻花的干脆,种种味道混合交织,那种味道还未在舌尖舞蹈,就直入肠胃。在春夏之交换季燥热的时节,这种美味对于农村人说来,那真是最殷实、最解馋的享受。此时,我才明白了奶奶的话,过会吃凉粉,就是解馋。这可不是呢?
做凉粉,吃凉粉,就预示着四月初十日古会真正的到来。
我曾执迷不悟的寻找过,马兰寨村四月初十日古会的来历。
我走访过方圆村中年过百旬的长者,拜访过那些自称“关中民俗文化的学者”,查阅过县文化馆里的相关史料,我还曾想搜集关中古会的些许资料,但都在我一次次极高的期望中,满怀失望。那些学者对古会的自圆自说,曾让我哭笑不得;这些毫无史料记载事实,曾让我对现实存在莫明的落寞和无情的失眠。只有村中年过百旬的长者,从他们啰嗦的语句中,我隐约寻找到了答案。古会,就是在方圆人气最旺的村庄,约定俗成的一种民间自由交易集会,而这个时间就这样一辈人一辈人流传开了,并不断扩大。
而某一天,我在无意翻阅关中文化史料典籍中,惊喜的发现了我们马兰寨村四月初十日古会渊源的蛛丝蚂迹,虽没有明文记载,但我依然有理由相信。原来,古时的马兰寨村是关中平原上民间商驿古道上一个重要的军寨。其盛唐时期,长安城商贾云集,物流贸易盛行,商人从繁华的长安城不断向西域、蒙古边界拓展陆路商路,而从长安城通往西域的商道中,业已形成了两条名副其实的官道:一条从长安城过咸阳古渡至乾州城,过彬县、长武、泾川直抵甘肃省境内,再入西域或蒙古;另一条从长安城途径兴平马嵬驿,过武功、眉县、宝鸡直达甘肃境内,进入西域或蒙古。
行商官道的商货,政府统统都要征收商税,而遇到灾年时,官道时常匪患猖獗,抢劫掠夺,杀人越货,已司空见惯,但镇守商道的官兵要么腐败,官匪同窝;要么官不敌匪,京城镖师出镖也异常谨慎。自此,商人便自发催生了民间商道的开拓,这其中从长安城过咸阳古渡,经现礼泉县直入马兰寨村的这条民间商道就应运而生,日益红火盛行。
商人开拓的这条民间商道,一方面可以逃避政府商税征收,减少从商负担;一方面避免山道从生匪祸,减少损失。但每年春夏之交,粮、棉、草等当时主要的交易商货都处在青黄不接时,货物非常短缺,且价格昂贵。而在这条民间商道上的马兰寨村,日益聚集起了大大小小的商贩在一个叫榆树店的地方安营扎寨,或停歇休整,或储备商货。但每年到了农历四月初十日前后,小麦、豆类、高粱等农作物进入成熟期,这些商贩便以马兰寨村为交易据点,从周边村庄收购粮、棉、布、草、农具、牲口等商货,久而久之,四月初十日就成了方圆数里村庄人民物物交换的主要地点,并不断向周边扩散。
据说,这条民间商道形成的物物交易量在兴盛期,与官道不相上下,而驻扎马兰寨村商贩的贸易货量一度在乾州城都名声大噪,数年间都引起官府衙门的高度重视,这就是马兰寨村四月初十日古会的基本雏形。因此说,民间商道的自发形成,催生了四月初十日古会的诞生。
官道税赋加重,民道商贩自发愈大。这是自然规律。远近各地的商贩年年结队成伍而来,有些商贩干脆把马兰寨村作为商贸中转站,每年农历四月初十日前后,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的商贩车队非常浩大。附近村庄的百姓也闻风赶来购置夏忙农具,交易自家的织布、布鞋,交换生活用品。
随着社会的发展变迁和朝代更迭,民间商道给马兰寨村留下的四月初十日夏忙前的物物交易集市,并未因改朝换代而停滞消亡,反而在民间不断地流传,并不断增加了新的社会元素,并长久流传了下来。
闻古知今。我们以时代局限的眼光发掘这些久远的往事,寻找这个节日存的全部理由,似曾想到在过去那个年代古会交易的繁荣和兴盛,而四月初十日古会的历史由来,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让我们感到了它厚重的历史,而又充满着好奇。
马兰寨村由三个自然村组成,分别为南村、北村和赵村,但四月初十日古会却在南、北两村轮流举办。逢双数年在北村,遇单数年自然在南村了。北村的会址通常就在全村最具权威象征的老槐树所在的街道了。
正会初十日还没到来,初八、九日,卖菜的、卖肉的小贩就捷足选登,提前造势,古会热烈的气息就开始在人们的心中捣腾。四月初,夏季鲜菜陆续上市,光这就给马兰寨村的古会凭添了无数香味。整条街道小贩的吆喝声和行人匆匆的脚步声,还有碎娃满街喜庆的叫喊疯跑声,使这个古老的村庄真真实实的扬眉吐气了。闻着摆在案板上金黄油香的麻花味和在油锅里翻滚的油糕香,还有白白的糯米、红枣相间的粘糕,别说吃,就那种视觉的诱惑,就足以勾人魂魄。
古会初十日村庄的繁忙和热闹,往往都是从四五点钟开始的,而在正午时分就达到了高峰。大大小小的商贩天还没亮,就占据了集会的有利位置,卖肉的,卖菜的,卖麻糖的,卖油糕的,卖粘糕的,卖凉皮的,卖豆腐脑的,卖豆面糊度的,卖油饼菜盒盒的;卖夏季衣服鞋袜的,卖各类小百货的,卖早熟瓜果的,卖棺材寿木板的,卖古董纸画的;还有耍猴卖艺的,卖游乐玩具的,卖炊具铁锅的……凡是民间种种绝活,都紧紧把握这难得的盛会,大献绝技,展现才能。所有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商贩鼎沸的叫喊声,摩肩接踵人群的呐喊嘻笑声,让这个古老的村庄着实兴奋而又荣耀。如果你觉得这是一场普通平凡的农村集会,仅仅兜售这些生产生活用品,那你的目光绝对短浅。真的,你可千万别太小瞧这四月初十日古会,或者说,你还远远没有体会到它深厚的味道来。
请放眼这边。集市上,一排排新竹扫帚摆满了一街两行,一排排翻场用的三股铁叉轻巧而又惹眼,一排排木制的扬场六股叉结实而又耐用,一把把窍道合适的扬场木板掀,一个个表面光滑的光场碌碡,一辆辆整装待用的新式槐木辕架子车,一把把轻盈耐用的收麦推板,一盘盘粗壮结实的捆麦麻绳,一把把粗细匀称的搅麦耙耙,一顶顶编织精美的麦秆草帽,一把把轻巧灵活的割麦木镰……还有卖碾场碌碡的,卖木镰刀刃子的,卖磨刀油石的,卖簸箕筛子的,卖装麦圈囤铁斗的,卖铁锨?头铲子的,还有在猪、马、牛、羊等牲畜交易的…各式各样精美耐用的夏收农具,拿在手上,不肯放下,放在眼前,爱不释手。这些才是四月初十日古会最让人引以为豪壮的,它之所以兴盛,之所以与众不同,其核心全在这农具的交易中。
方圆村庄的村民不约而同的都来赶赴这场农会盛宴,不制办几样得心应手的农具,以待农忙时大派用场,都会被人讥笑。集会大街上,如果你侧耳倾听,赶集熟人碰面的对话。你买了啥?我买了六股叉,这叉,活做得细致,结实,耐用!如果看到他人两手空空,有人就用嘲讽地口吻说,那你跑到马兰寨跟四月初十(日)会,是跟“皇会”去咧!听到人们这样的对话,我常常偷笑不已。皇上跟会,双手肯定空空。不然,那些随从和太监就全得下岗。因此,人们给马兰寨村四月初十日古会取了形象逼真的名字“叉把扫帚会”。
如果你喜好游壶、打麻将,喜好摇碗碗、投骰子,捉娃娃,还有投圈圈碰运气,那这里绝对满足你。老槐树下搭起的临时帐棚下的炕桌,年龄长者男的女的围坐一起游壶,他们不知疲倦,有成竹在胸把纸牌合拢放在桌面上,有把牌整理的整整齐齐捏在手心,只等上家出牌,盘算自己手中的牌是否成幅,外围围着大批看热闹的人,又是另一番景象;而年少的他们,却整天围在摇碗碗的摊贩前,押注,猜测,眼瞅着庄主双手抱着碗碗在空中轮回摇响骰子,押、押,只见五毛、一块、五块的纸币在不同的数字方格中押下,睁大眼睛只待“碗碗客”揭宝,随着“吁”地一声,或者哈哈大笑声,押注成功与否,分晓早已明了;紧邻套圈圈的人们,又围得黑压压一片,定神,瞄准,或套上,或没套上,那些运气都随着高兴或叹息声,在四月初十日的古会上空涤荡……有玩尽兴的,有垂头丧气的人,有亲戚叫回家吃饭的,可他们都忘乎所以,待亲戚把肉菜端过来递在手掌间,他们还目不转睛细瞅着手中的纸牌,或者痴迷“碗碗客”揭宝瞬间的惊喜……
四月初十日古会的热闹和繁忙,多少年来,都令周围其他村庄望其项背,它的影响力早已深入到周围村庄人们的血液中。汉马村、西小章村、小马村、吕村都与马兰寨村人同日过会。小时候,我们常常以我们马兰寨村兴盛的古会而骄傲,老是朝着邻村的小朋友或者大人嚷嚷,你们村没有会,都沾我们村的光,跟我们一起过会!那些身感理亏的小朋友往往耷拉着头,不声不响,像真正做了坏事的孩子;而有些“胆大包天”的却强词夺理,你们村就有个四月初十日会,还有什么?然后,就是翻刨无厘头的历史,这会本来是我们村的,是你们村的人抢过去的。还有的说,你们村老早以前很穷很穷,我们村后来卖给你们村,是我们村施舍给你们的……反正,这场唇抢舌战,说什么的都有,就好像一处无法寻找源头的溪水,随着孩童无休止的吵闹,任意它在时光中流淌。
马兰寨村四月初十日古会,是一场农会,也是一场亲朋好友相聚的盛会。各家的亲戚朋友一大早都赶来,在集会上买两捆麻糖,一刀粘糕,或者一包油糕。主人通常把事先准备停当的一碗美味凉粉端上桌前,客人吃着凉粉,就着麻花,一匣子话就打开了。出嫁了的女子女婿,这是铁定了都要回家过自家的古会,拿的礼品随着女子穷富定论了。即使不拿任何礼品,父母也毫从不见外。借此过会,看看自己的父母,看看这场曾经过了多少年古会的盛会,父母也趁机看看自己的女儿女婿。一家家的亲人,围坐一起,谝闲传,拉家常,喝茶,抽烟,那亲情在这个节日里没有任何缝隙,都巧妙的揉合在了一起。
我七岁那年的四月初十日过会,母亲早早地炒好了肉,蒸好了白馍。我和姐姐拉着架子车去外婆家,接外婆来我家过会。半晌午,外婆到了我家,和奶奶坐在炕上就有说不完的话。母亲给几个雪白的软蒸馍都夹上了嫩嫩的肥肉片,盛放在碗里,一个递给了外婆,一个递给了奶奶。外婆和奶奶各自双手紧捏着肉夹馍,她们都刚咬了一口馍,肉油就从馍里流淌在手腕上,外婆慌忙用舌头舔着手上的流油。母亲拿着抹布给外婆擦拭。外婆抬起头,看着我们全家人都狼吞虎咽着肉夹馍时,那一瞬间,她老泪纵横,又自言自语,看到我家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今年过会全都大口大口的吃着肉夹馍,她想都没想过;又说,过去家里穷的,连顿饱饭都没吃上过……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享受到新社会的生活,心理自有一翻感慨。外婆说,这年的四月初十日会,她看到了我家真正过上好日子。这话,因四月初十日过会留在我家。我永记心间。
时光在一年又一年的更替,不管过去人民生活有多么艰难,但四月初十日古会还是照例而来,它见证了村庄人民生活的变化。我不曾忘却的年,那年的会址在南村。经过几年家庭联产承包责制后,村民们的物质生活有了起色,适逢四月初十日古会,村民自发集资筹措款项和钱粮,请来了武功县人民剧团唱大戏。大戏唱了三天四晚上,方圆村庄的村民都赶来,我们整个村子热闹的不分昼夜,人们在兴奋中享受到勤劳耕作致富的美好,也看到了新社会里马兰寨村锣鼓家伙队鼎盛时期的雄浑粗犷。
四月初十日古会在中午十一二点时是最繁忙最热闹的,而曾风糜关中平原的马兰寨村锣鼓家伙队,绝不会错失展示自己的良机,也趁机为兴奋的村庄好好助兴。只见击鼓手位列顶头,敲锣者分列两侧,打铙者分成两列,形成浩浩荡荡、威武壮观的锣鼓社伙队伍。看,击鼓者凌空挥舞着鼓槌,盛气凌人;打铙者一合一开,斗志轩昂;敲锣者槌击锣响,气定神闲。
这支曾经在晚唐时期被朝廷下旨,迎灵女皇武则棺椁入葬乾陵的锣鼓家伙队,历史悠久,享誉关中,声震八方;其旋律粗犷豪放,韵律紧凑,震荡起伏,铜器声响,特色显明,风格自成一体,响声震耳欲聋。其中第十一章节的《十页景》和第十二章节的《风搅雪》是马兰寨村锣鼓队的精魂所在,它将前几章节所有的敲法和音律有机融合。这两章节音律高低嬗变,敲法复杂,鼓、铙、锣三者响器交替密集变化,将整个社伙活动推向最高潮。往往此时,做生意的商贩、跟会的游人都停止了手中的活动,一切的思绪跟前撵后观看宏伟庞大而又阵势威武磅礴的锣鼓队。为亲眼目睹这个盛况,挤掉脚袜的、撕扯烂衣的、丢钱遗物的,还有吵架骂仗的,在这个场合发生芸芸种种的事情,都不算稀奇古怪,谁让马兰寨村的锣鼓队这么引人入胜呢!
那年的古会上,我常常听到人们议论,今年马兰寨村的会过得真有意思,一是看大戏,过足了戏瘾;二是看马兰寨村的锣鼓队,那阵势今生难忘;三是我买到夏忙的农具,就等着麦黄下镰。那年,我清楚的记得奶奶和外婆相互偎依着,从北村我家步行一里多路到南村去看戏,又相互挽扶着回家,我为她们拿着看戏的板凳,蹦蹦跳跳地一路欢歌。两位老人远远望着锣鼓家伙队的热烈,不时都驻足观看。而今,想起两位老人的身影,依然记忆犹新,念念不忘。正是四月初十日古会,弥合了两位老人相互携走的愿望,她们也看到了我们生活的日益变化。
四月初十日古会在漫长的时光隧道里,一年又一年不紧不慢地来,又不紧不慢地而去,它盛载着这个村庄人民生活的变化和这片土地在这个节日里的兴奋。而当某一天,我只身来到南方的某个小镇谋生时候,每每到这个节日时,我的身心是兴奋的,过会时候的景象也历历在目。我便通过电话问候老家的父母、亲戚朋友,或者把假期攒在这个时候,回家看看老村庄,看看现在四月初十日过会的景象,但它在时光的无限延伸中,一年年的又朝着另外一个轨道,悄然的发生着变化。这个变化,让我在迷乱中盲目,而又无限惆怅。
而今的村庄,一年到头就剩下老人、碎娃,还有一些离不开家的中年人,其他人都纷纷离开了村庄出外打工。村街里从东望到西、从南望到北,到处都是空落落的;而田间地头,过往一眼望不到边的麦浪,早在多年前已被村民种植的果树取代,残留不多的麦地零散地分布其间;四月初十日过会那曾火热的农具交易场景,伴随着乡亲们耕种作物种类的变化,也被无情地淹没在古会的历史长河中。但四月初十日古会还照例在南、北村轮流交替上演,昔日繁华热闹的场面,却一天天失去了它原本的生机和活力,少去了万人追捧的热烈。
每逢四月初十日到来时,我情不自禁地通过QQ群、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门诊靠谱吗北京治疗白癜风中医医院